巴尔塔扎·克洛索夫斯基(Balthasar Klossowski 1908-2000)法国当代著名画家。他少年时便显露出过人的才华,早年的许多作品便颇受名家赞赏,其艺术形象往往出现于他成熟时期的作品当中。1934年他在巴黎举办第一次个人展览,精心描绘的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洋溢着梦幻般的氛围,予人以深刻的印象。此后他理头创作,极少与外界交往。他杰出的艺术成就获得西方社会、尤其是知识精英的极高评价。1961 年法国文化部长任命他为名声显赫的罗马法兰西学院院长 。他在意大利从事艺术活动直到1977年,此后隐居瑞士至今。80年代以后他的画作相继在欧美各国展出,被誉为“20世纪西方最伟大的画家之一”。
“窄小而隐蔽的夜的缝隙。你的诞辰日藏隐其间,四年一度露峥嵘……”时年45岁的奥地利大诗人里尔克在致12岁的少年的信中写道。少年的原名叫巴尔塔扎·克洛索夫斯基(Balthasar Klossowski),巴尔蒂斯(Balthus)是他的昵称。
1908年2月29日,刚好是闰年的闰日,巴尔蒂斯出生于巴黎的一个波兰裔贵族家庭。父亲艾里奇(Erich)是美术史家,犹太人母亲芭拉提妮(Baladine)是画家,年长3岁的兄长彼埃尔·克洛索夫斯基(Pierre Klossowski)后来成为著名的超现实主义小说家、批评家兼画家。童年时代的巴尔蒂斯在家中的客厅里经常看到象征主义纳比派画家波纳尔(Pierre Bonnard)、野兽派大师马蒂斯(Henri Matisse)和音乐家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等巴黎艺术界的名流。
好景不长,1914 年,随着一战的爆发,持有德国护照的克洛索夫斯基一家不得不离开法国回到柏林。3 年后,巴尔蒂斯的父母分居,芭拉提妮带着两个儿子移居瑞士,不久,就与旧知、奥地利大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发生了热烈的爱情。这段感情,一直持续到诗人生命的末日。
不仅仅是出于对其母的爱恋,里尔克对芭拉提妮的两个才华横溢的孩子恩宠有加,视如己出。有一次,巴尔蒂斯的地理课考试不及格,诗人在确认了试题的内容之后,竟然亲自去找校长理论,指责校方“无视儿童的心理接受能力,出题太难”。对于巴尔蒂斯与生俱来的艺术才具 ,诗人看在眼里 ,在鼓励、发掘的同时,加以悉心的指导和帮助。1919年,11岁的巴尔蒂斯以他跟一只名叫 “ 咪仔”(Mitsou)的小猫咪从邂逅、交游,一直到分离的故事为蓝本,画了一些内容连贯的素描。诗人看了,深为感动,鼓励他继续画下去,争取出一册绘本,而且不惜亲自联系出版事宜,并执笔作序。1921年,绘本《咪仔》终于在苏黎世的一家出版社付梓,巴尔蒂斯受到莫大的鼓舞。1924年,他听从里尔克的劝告,告别母亲和家庭,只身回到生身之地的巴黎学画。此时,巴尔蒂斯16岁,而哥哥彼埃尔也已于一年前回到巴黎,在里尔克的友人、法国文坛领袖安德烈·纪德(Andre Gide)的资助下读书。
一战后,百业萧条。克洛索夫斯基家日渐式微,芭拉提妮不得已重新回到了柏林。在巴黎,巴尔蒂斯并没有像一般的艺青们那样进入艺术学院接受系统的专业训练,而是每天背着画架泡在卢浮宫里。临摹大师的经典成了他的日课,普桑(Nicolas Poussin)等巴洛克大师深深地吸引着他。画家晚年曾回忆说:“我是一个自修者。是在卢浮宫的临摹,特别是对普桑的临摹,让我学会了画画。所以,普桑可以说是我的启蒙教师。他的一切都让我喜欢。那种色彩,那种超越时代的天使般的绘画的技法,以及他画笔下的女人……他极大地影响了我。”
1926年,巴尔蒂斯再赴意大利,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对皮耶罗·德拉·弗兰契斯卡 (Piero della Francesca)情有独钟。1927年,他回到巴黎,凭自己对艺术的单纯理解,以质朴的笔法描绘巴黎的现实,毫不理会周围汹涌不已的超现实主义等前卫浪潮,对于当时巴黎的艺术社会,仿佛是一局外人。也许,正是这种爱谁谁的偏执,才使巴尔蒂斯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就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从此,这种风格除了被不断地加以强调和深化外,几乎从来未曾改变。
1927年10月,巴尔蒂斯在北非法属殖民地摩洛哥服役,起初为步兵,后转为骑兵。总共才15个月的兵役,先后罹患过赤痢和疟疾等疾病,其艰苦可想而知。有迹象表明,摩洛哥的体验对画家构成了相当大的冲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摩洛哥的光影,把我脑袋里那些对事物的印象派式的看法一扫而空。”后来,根据这段短暂的军旅生涯,画家于1933年创作了题为《兵营》的油画,描绘了头戴红帽的阿拉伯土著骑兵的日常生活,那种在画家日后的作品中变得日益浓厚的特征已开始凸显:高度精确的几何构图,人物的有些僵硬、看上去多少有点不自然的姿态,以及一种静谧、莫测、令人稍感不安的白日梦氛围……
这一时期,有两幅作品引起了人们普遍的争议,从而也奠定了巴尔蒂斯作为20世纪具象派大师的经典地位:一幅是《街道》,另一幅是《吉他课》。
《街道》是画家早期最重要的作品。这幅描绘画家住所附近的街景的风俗画,以沉稳的色调和近乎线性结构的人物造型,传达出一种怪异、冷漠的感觉。值得注意的是,正是从这幅画开始,性的主题作为一种对世界的普遍隐喻切入画面,并成为后来画家执拗固守、始终不渝的母题之一。事实上,我们在众多的美术史资料中看到的文本是在原作展出23年之后,画家应当时的收藏者的请求,将被认为是“猥亵”的部分加以修改后的版本。但是,即使是这个加工过的“洁本”,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在安静、和谐的画面中,成年男性对青春期的少女实施性爱抚的愕然场景。
《吉他课》在当时是一幅恶名昭著的作品,它描画了年长的少妇( 音乐老师 )对年幼的少女(学生)所施加的性暴力场面。画面中 ,被殴打少女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浑不论姿态 ,虽不无冒渎,却不由得令人想起在15世纪的宗教画中屡见不鲜的耶稣基督的受难场面。据说,1934年4月在巴黎举行的画家的首次个展上,这幅作品被单独隔开,挂在画廊里面的密室中,仅供部分老年“ 绅士”个别观赏。对此,画家在晚年回答记者的采访时,曾惊人坦率地自暴家丑说:“那幅画,是在我极其拮据、捉襟见肘,想立马出名挣一笔钱的情况下画的。谁都知道,在巴黎,要想出名,丑闻是最佳的捷径。”
首次个展,热评如潮,虽然没能为画家带来多少经济上的收益,但却成功地吸引了法国画坛的视线。这时,画家才26岁。
但是,最初的成功并没有给画家带来太大的喜悦。两个多月后,由于对自己的发小、瑞士伯尔尼地方名门望族的千斤小姐安德瓦奈特(Antoinette de Watteville)的单相思长期得不到回报,巴尔蒂斯竟吞食鸦片试图自杀。多亏被友人及时发现,送医院抢救才幸免于难。也许是受到巴尔蒂斯的真诚的感动,3 年后,安德瓦奈特了断了家里为她安排的和一名青年外交官的婚约,嫁给了甘为她去死的画家。
1947年,安德瓦奈特带着两个儿子回到瑞士,巴尔蒂斯则独自留在了巴黎。经过将近20年的分居生活,1966年,巴尔蒂斯与安德瓦奈特正式离婚。与大多数法国画家不同,巴尔蒂斯一生从未传出过绯闻,画家对自己的私生活也基本上守口如瓶,很少谈及。与安德瓦奈特最后虽然分手,但画家对这个“在4岁时就认识”的、充满贵族气质的女人,“ 她的一切我都喜欢”,“我们至今是朋友”。也正是由于安德瓦奈特的存在,我们才得以看到这个几乎一生都在执著地画着少女的艺术家所创作的仅有的几幅妇人肖像。《白裙子》中的安德瓦奈特坐在椅子上,表情安详而幸福。上衣的扣子敞开着,两只乳房翘翘的,仿佛要把亵衣撑开似的。只有这一次,画家没有像他通常处理的那样,让女人一只乳房仿佛不经意的从亵衣里滑出来,而是让它老老实实地把亵衣涨满。从这里,也许可以看出画家对爱妻的崇拜?
二战后,巴尔蒂斯在坚持绘画创作的同时,也开始进行舞美和服装设计,先后为加缪和马尔罗的先锋戏剧、以及莫扎特的歌剧设计了很多经典的舞台布景。巨幅油画《圣安德烈商业街》也产生于这一时期。这幅作品取材于画家生活的街区,风格上虽然比早期的《街道》来得古典,但就画面所传达出来的阴郁、怪异的氛围来说,不但与后者如出一辙,而且还多了一种不确定性。
创作于同一时期的另一幅作品《室内》,是巴尔蒂斯最著名的作品:仰卧在沙发上的少女,以典型的巴尔蒂斯式的僵硬而又大胆的姿势横陈玉体;黑猫和侏儒般猥琐的女仆使房间里弥漫着罪恶的气息;透过被女仆掀开了一角的窗帘,阳光射进来,粗暴地打在似乎已昏睡过去的少女的身体上,增添了作品的神秘、紧张、暴力和色情的意味。著名的艺术史家爱德华·露西·史密斯( Edward Lucie -Smith)在《1949以后的现代视觉艺术》中曾如此分析道:“ 如果说培根偶尔描绘出强奸的后果,巴尔蒂斯则描写了强奸的前奏。裸体的少女毫无抵抗地伸展四肢仰卧着,一道光线遮遮掩掩而又抚爱地为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一种诱人的性的暴力。”
不知为什么,1953年,巴尔蒂斯带着上述两幅尚未完工的作品突然离开了巴黎,迁居到了位于法国中部莫尔旺(Morvan)的乡间老宅,就像他年轻时突然从瑞士回到巴黎一样——马尔蒂斯从此告别了巴黎和他度过了整个青年时代的古老街区。
1961年,巴尔蒂斯就任常设在罗马的法国学院院长。自此,巴尔蒂斯在这个安格尔曾经占据过的位置上一直呆到1977年,不但使这个历史悠久的文化机构再度成为全欧的法兰西文化重镇,同时,也使画家有机会重温早年就倾心不已的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其间,画家赴日本甄选“ 日本古代美术展”的参展品,得以结识担任法语翻译的日本姑娘出田节子(Setsuko Ideta)。这个身穿鲜艳的和服、年仅20的日本姑娘,在酷爱并深谙日本艺术的巴尔蒂斯的眼里是真正的“摩登女郎”,画家的“心被她夺走了”。不久,节子成了巴尔蒂斯的第二任夫人。
巴尔蒂斯晚年,喜欢穿和服,让节子夫人给他讲读日本的古籍。我们可以从画家后期的作品中,看到他天衣无缝地把东方美术的要素植入了自己的风格中,有些以节子为模特的作品,明显地受到日本春画中的“肉笔浮世绘”的影响。
因此,巴尔蒂斯在日本名气极大,有很多拥趸。特别是他的少女画,很难说对风靡东洋的“美少女漫画”没有发生过影响。只是,与那些表情像天使、身材像成人玩偶、有点坏、有点淫邪的美少女相比,巴尔蒂斯笔下的少女,更多的面临思春期性意识开始萌动时的种种压力,一种受到压抑的激情化成了内在的张力。
名作家纳博科夫(V. Nabokov)爱极了巴尔蒂斯画的少女,特意选巴氏的《女孩与猫》作了小说《洛丽塔》(Lolita)的封面。不过,巴尔蒂斯似乎对纳氏很不屑,对人们把他与后者相提并论颇有微词。
2000年2月18日,距离画家的诞辰日还有几天,巴尔蒂斯以92岁高龄于瑞士乡间一所建于1754 年的木结构建筑物(画家最后的家)中告别了人世。消息顷刻间传遍了世界,被美、日的媒体称为“20世纪最后的巨匠”的巴尔蒂斯,在经过近一个世纪的漫长演义之后,悄然谢幕。
现代,由此真的结束了。